夏秋之交，站在兴凯湖岸上远眺，侵占你视野的大块色彩，只有单纯的三种颜色：蓝、绿、白。

蓝色的是湖水。柔和、浩渺、深沉。那融化人神魂的蓝色直铺天际。

绿色的是芦苇。湖边的芦苇青翠、挺拔、透明，像青春少女头戴的纱巾，遮掩着蓝湖，使湖水更加神秘，幽美。

白色的自然是云彩。大朵大朵的白云飘浮在蓝色的湖面上，绿色的苇尖上，洁白、轻盈、舒卷，抒情而浪漫，使人不由猜疑白云是由湖水而生，白云是由苇荡而生?

1

小兴凯湖长45公里，宽七、八公里，是兴凯湖自然保护区的一部分。小兴凯湖归水产养殖场管理。这些年小兴凯湖的自然保护工作做得很好，因此各种大型水鸟特别多，并成为当地的一大自然景观。

为拍摄兴凯湖电视艺术片，我与市电视台摄像小毛大清早就跑到小兴凯湖西岸拍摄。

天空已飘满红霞，太阳已跃出湖面老高。恰好，晨渔的船儿扯着篷帆，从樱红的光晕中缓缓驶回。银鸥环绕，追逐着篷帆飞舞，真是一幅绝妙的画图。

水产养殖场属下的渔场场长大芦和电视台小刘陪我们坐上汽艇，到西湖头看鸟。芦场长说：“这个季节，别的鸟都在苇丛中、草丛中隐藏，只有野鸭子飞出来的最多。”

果然，汽艇在波柔浪轻的湖面向西疾驰了一阵儿，还未靠近芦苇荡，轰鸣声便惊起十几只野鸭子从墨绿的芦苇荡中腾空而起，呱呱鸣叫着，盘旋飞舞而去。当汽艇拐入芦苇掩映的一条湖汊时，轰鸣声惊起一群又一群的野鸭子飞离苇荡，集结成方阵飞向天空，飞向远方。两边一排排、一丛丛高大的绿色芦苇，像一排排树林、像一道道城墙横亘水面。苇尖上已窜出红色的穗子，再过些时日，就会绽放出洁白的芦花，在天空快乐地飘飞。

小毛站在船头启动摄像机不停地拍摄，但船儿太快，鸟儿飞得更快，还未等镜头对准，机警敏捷的野鸭子早已飞远。急得小毛冲驾驶员直吼：“停下!快停下!”但飞速行驶的巨大惯性，使船儿依然向前直冲。有些野鸭子动作稍慢，等船儿驰过，才不慌不忙地从水上飞离。我特别欣赏水鸭子扇翅离水那一瞬。它引颈向上，双翅奋力拍动空气，身体带动起一片晶莹的水花，优美极了。

小艇驶出湖汊，开大油门沿西湖沿飞驶。湖边芦苇、湖岗树林朝后闪过。蓝天上浮云千朵，湖面上碧波万重。早晨的阳光斜射在湖面，微波荡漾，闪耀着烁烁金光。远处水面上，隐隐约约凫游着一大群鸟儿。芦场长说：“那肯定也是一群野鸭子。”果不其然，小艇还离它们很远，它们便机敏地鼓噪着离开水面，疾射蓝天。前后大致排成一线，向西飞去。我仔细地数数，从头至尾，竟然足足86只。

2

听当地人说，在小兴凯湖东头的东北泡子，那里水鸟更多，还常有仙鹤出没。我们忍不住好奇，便沿着大小兴凯湖之间的湖岗驱车百里前往。

在小兴凯湖东岸的一座水闸边，停泊着十几只打鱼的小木船、铁壳船。我们上午深受汽艇的噪音之苦，便着意寻一条划桨的小木船。一位从山东微山湖来的渔民老赵很热情地愿送我们去东北泡子，并讲好租金。小毛嘱咐渔民老赵：“你就往有鸟的地方，最好是有丹顶鹤的地方划船。”

双桨翻飞，似蜻蜓颤动的翅膀。两侧芦苇密郁，一丈多高，如壁立的暗绿色古城墙。船儿悠悠穿梭，只听见芦苇深处众鸟幽鸣，却并不见一点鸟影。

东北泡子由连环的小湖组成，一头连接小兴凯湖，另一头连接穆棱河，水域面积很大，长满了各种浅红、深绿叶子的浮萍，开放着嫩黄的小花。船儿压过去后，浮萍叶和花又从水底浮出来，好倔犟。芦苇掩映的航道一会宽，一会窄，窄处窄得挥不开桨，只能用竹篙撑着才能挤过去。

拐过一片苇林，是一弯宽阔的湖水。突然，我发现不远处的芦苇根须交错处，有只洁白的鸟儿停在那儿，一动也不动。喊它，吓唬它，它只是挪挪位置，依然不飞走。老赵说：“那是只红嘴鸥。大概是受伤或病了，飞不动了。”

船儿驶近，我伸手去捉它，它往后直躲。待我手指碰到它的翅膀，它伸过尖尖的红色尖嘴，使劲朝我的手背啄起来。但它飞不动，终于被我捉住。

红嘴鸥全身羽毛雪白，尖嘴和双腿却是鲜红，漂亮极了。它身上没有血迹，也没有伤痕，只是羽毛是湿的，显然真的病了。我捏起船舱里的小虫小虾喂它，它不吃。倒矿泉水喂它，它也不喝。我善意地捧起它想晒干羽毛，它却毫不客气地用尖嘴狠狠啄人，挺厉害。没辙儿，只好把它放在船舱里，让它自由地歇息。

小船轻盈地绕过一个个蜿蜒回旋的“迷魂阵”渔网前行，站着摇桨的老赵忽然喜上眉梢，嚷道：“快，前面有一大群红嘴鸥。”我们赶忙警觉起来，瞪大眼睛朝湖面搜寻。先看见支撑“迷魂阵”渔网露出水面挺高的一根根网竿上，每根顶端都站着一只红嘴鸥，动也不动，白玉雕塑一样。再往远处眺望，嗬!歇息、凫游在开阔水面上的红嘴鸥，分南北两群，每群都有上百只，像千百朵盛开的白莲花，又像初春开湖后尚未融尽的点点冰雪，美妙之极。

小毛嘻笑颜开，启动摄像机，一边拍一边叮嘱说：“慢慢摇，别出声，靠近它们。”米，50米，30米……先是网竿上的鸥鸟发觉，一个个不慌不忙地飞走了。不一会，南边那群红嘴鸥里，大概也看到我们这群异类的入侵，其中一只警觉地轻轻飞离水面，紧接着又有几只相约飞起来，引动着南边大群鸥鸟纷纷起飞盘旋，聚集，鸣叫，贴水面向北转向西飞去，然后再降落在水面。随着船儿接近，北面那群红嘴鸥也陆续飞离水面，直接向西飞行。波平如镜的水面倒映着一群鸟影，疾驶而过。

小毛从支架上卸下摄像机，扛在肩上，尽情地扫描。镜头一会天上、一会水上，忙得不亦乐乎，高兴得大叫：“太美了!太美了!”

3

“你觉得上哪儿能碰上丹顶鹤，你就把船划到哪儿!”小毛感到还不过瘾，向渔民老赵“发号施令”。

于是，小船便放弃了开阔的湖面，向芦苇密布的一个湖汊驶去。

又是漫湖芦苇，一会儿疏，一会儿密。湖汊，也是一会儿宽，一会儿窄。常遇到露出水面一半的箔网占据着窄窄的湖汊航道。我们怕刮破了网，跑光了鱼，船儿只好尽量绕开，压倒半边芦苇前进。

千百年来生生死死的芦苇根须纠缠繁殖，结成一块块小小的陆地，上面落满了各种鸟的羽毛，大小不一，颜色各异，说明这里常常歇息各种水鸟。

野鸭子的听觉最为敏感，听见船桨搅水的声音，便从芦苇深处一齐飞走，描绘出“凫雁满回塘”的图画。白鹭体态秀美，羽毛洁白奇丽，像披着一件蓑衣。它们三、五成群，在浅水中徘徊，等待小鱼游来。它们不太怕人，等船儿走近时，才缓缓展翅，飞离不远又翩翩而落，凸现出“一行白鹭上青天”诗意。

小船逶迤而行，芦苇渐密，湖汊更窄。突然，在前边不远的苇荡中，两只白羽毛、黑翅膀的大鸟腾空而起，长翼扇动，遮住斜射的阳光。渔民老赵大喊：“是丹顶鹤，快拍!快拍!”但由于事情突然，小毛根本就没对准镜头，丹顶鹤早已飞得老远，隐入茂密的芦苇荡中，气得小毛直骂自己是笨蛋。老赵安慰说：“别急，再朝前划，也许还能遇上。”

忽宽忽窄，曲里拐弯的湖汊，明明前边水尽苇横疑无路，但等拨桨船近，又是一弘碧水坦荡来。有时，即使有些芦苇阻路，但船儿轻轻一撞也就两水相通，连成一湖。东北泡子，真个千回百折，错综复杂。

船儿向西，又驶入一个芦苇包围的狭窄湖汊。前方是又密又高的芦苇墙，根本无法通过。老赵说：“只好硬闯了!”他把桨顺放船帮上，挥起粗竹篙插入水中，向后使劲撑，船头便压倒芦苇，在倒伏的芦苇上面滑行。向后看，倒伏的芦苇形成一条奇妙的说不清是水路还是陆路的“路”。

终于闯过了“芦苇阵”，眼前又是一片清冽明净的湖水。小船轻盈朝前行驶。老赵叮嘱说：“前边芦苇荡就是丹顶鹤降落的地方，这次可千万别再错过拍摄的机会!”小毛将摄像机扛在肩上，说：“你就放心吧，这次保证跑不了!”

小木船又驶入窄窄的湖汊，四面都是无尽的芦苇。风吹来，苇叶碰撞，发出悦耳的欢笑声。此刻，我在想，这一望无际的芦苇，给小兴凯湖增添了多少美?如果把小兴凯湖比做一位仙女，那芦苇荡就是她穿的翠绿霓裳。春天，芦笋从冰雪消融的水里钻出来，染绿幽幽湖水；夏天，窜高的芦苇结起方阵，为各种生儿育女的鸟儿遮风挡雨……我正遐想着，突然，一阵扑楞楞的声音从苇荡传出。是两只丹顶鹤再度腾空而起，并发出“哦儿，哦儿”的鸣叫。它们头顶着红冠，全身羽毛雪白，但翅膀的末端羽毛却是黝黑光亮。体型优美，飘逸潇洒，风姿傲岸，翩翩飞翔。

小毛扛着摄像机，将美丽的瞬间一一摄入镜头。由于这次准备充份，回放的屏幕画面个个精彩无比。